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十卢梭今天是圣枝主日,同瓦朗夫人初次见面,至今已经整整五十年了。她和本世纪同龄,那时是二十八岁。我还不到十七。我当时的性格还没有定型,连我自己也不了解,但它却给她那颗生来就充满生命活力的心带来了新的温暖。如果说,她对一个活泼而温柔朴实的少年怀有好感是不足为奇的话,那么,一个富有机智和风度的迷人的女子,使我除了感激之情以外,还产生我当时还无以名之的最亲切的感情,那就更不足为奇了。然而不同寻常的是,这最初的时刻对我整个一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同时由于一种不可避免的关联,铸就了我在余年中的命运。我心灵中最可贵的气质那时还根本没有被我的器官培养出来,还不具备确定的形态。它正在迫切期待着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九卢梭幸福是一种上天似乎并没为世人安排的永久的状态。在人世间,一切都在不停地流动,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具有不变的形式。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我们自己也在变化,谁也不敢说他今天所爱的东西明天还继续爱。因此,我们今生争取至上幸福的一切盘算都是空想。还是让我们在我们心满意足时就尽情享受,竭力避免由于我们的差错而把这份满足的心情驱走;千万别打算把它拴住,因为这样的打算纯属痴心妄想。我很少见过幸福的人,这样的人甚至根本就没有;不过我时常看到心满意足的人,而在所有曾使我产生强烈印象的东西中,这满足的心情是最使我满意的东西了。我想这是我的感觉对我的内心情感的支配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幸福并没有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八卢梭当我把一生经历中各种境遇里的心情冷静地思考一番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命运是如此多变,而我在各种情况下的欢乐观和痛苦观同这些情况又是如此不相协调,这一发现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我有过短暂的得意幸运的时刻,它们却几乎没有绐我留下任何深刻持久的愉快的回忆,与此相反,在我一生中的苦难日子里,我却总是满怀温馨、感人、甜美的感情,这些感情为我悲痛的心灵的创伤抹上香膏,仿佛将痛苦化为快感;现在留存在记忆中的就只有这样的感情,而当时受到的伤害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我觉得,当我的情感为我的命运所迫常在我的心中萦回而并不分散到那些不值得别人重视的人所珍惜的事上去时,并不分散到自以为幸福的人一意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七卢梭对长期遐想的回顾才刚开始,我就感到它已经临近尾声了。另外一种消遣正在接替它,吸引我的全部精力,甚至占去我进行遐想的时间。我以近乎狂热的兴致从事这种消遣,每当我思念及此的时候,都不免哑然失笑;然而我的兴致并未稍减,因为在我所处的景况中,除了无拘无束地听从我的天性行事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以遵循的行动准则。对我自己的命运,我是无可奈何,只能顺从我无邪的天性;别人对我的毁誉,我一概置之度外,最明智的办法莫过于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无论在公共场合或只身独处时,做我乐于去做的事,全凭我的幻想去摆布,仅仅受我仅存的一点微薄的力量的限制。我这就以干草作为唯一的食粮,以植物学作为唯一的消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六卢梭我们所做的不自觉的动作,只要我们善于探索,差不多全都可以从我们心中找到它的原因。昨天,当我沿着新林荫大道走去,准备到让蒂耶那边皮埃弗河畔采集植物标本时,到了离地狱门不远的地方,我就向右绕了一个弯,从田野绕过去,从枫丹白露大道登上那条小河边的高岗。这一绕本身并无所谓,但当我想起我在这以前已经多次这样不自觉地绕弯的时候,我就思量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我找出其中的缘由时,我不禁哑然失笑了。在林荫大道的一个拐角,地狱门外,夏季每天都有个妇女在那里摆摊卖水果、药茶和面包。这个妇女有个小男孩,很可爱,然而是瘸子,架着双拐,一瘸一拐地走到行人跟前,颇有礼貌地乞讨。我跟这小家伙早就认识上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五卢梭在我住过的地方当中(有几处是很迷人的),只有比埃纳湖中的圣皮埃尔岛才使我感到真正的幸福,使我如此亲切地怀念。这个小岛,讷沙泰尔人称之为土块岛,即使在瑞士也很不知名。据我所知,没有哪个旅行家曾提起过它。然而它却非常宜人,对一个想把自己禁锢起来的人来说,位置真是出奇地适宜;尽管我是世上唯一命定要把自己禁锢起来的一个人,我却并不认为这种爱好只有我一个人才有——不过我迄今还没有在任何他人身上发现这一如此合乎自然的爱好。比埃纳湖边的岩石和树林离水更近,也显然比日内瓦湖荒野些、浪漫色彩也浓些,但和它一样的秀丽。这里的田地和葡萄园没有那么多,城市和房屋也少些,但更多的是大自然中青翠的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四卢梭在我现在偶尔还读一读的少数书籍中,普鲁塔克的那部作品最能吸引我,这是使我得益最大的一部。它是我童年时代最早的一部读物,也将是我老年最后的一部读物:他几乎是我每读必有所得的唯一的一位作家。前天,我在他的伦理著作中读到《怎样从敌人那里学到东西》这篇论文,同一天,在整理作家们赠给我的小册子时,忽然发现罗西埃教士的一部日记,标题下写有Vitam impendere vero, Rosier字样。对这些先生在文字上耍花招的惯技我久已领教,决不至于上当受骗,我明白他貌似有礼,实际却是对我讲了一句反话。然而他说这话究竟有什么根据?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挖苦的话?我究竟给了他什么把柄?为了
漫步遐想录 漫步之三卢梭“我年事日长而学习不辍。”梭伦晚年经常反复吟咏这行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在晚年也是可以这么说的;但二十年来的经历教给我的知识却是十分可悲的:愚昧倒比知识更为可取。困厄无疑是个很好的老师;然而这个老师索取的学费很高,学生从他那里所得的时常还抵不上所缴的学费。此外,人们还没从这开始得太晚的功课中学到全部知识,而运用的机会却已经错过了。青年是学习智慧的时期,老年是付诸实践的时期。经验总是有教育意义的,这我承认,然而它只在我们还有余日的时候才有用。在我们快死时才去学当初该怎样生活,那还来得及吗?唉!对我自己的命运的认识以及对主宰我命运的人的感情的认识,掌握得已经太晚,经历的过
我处在任何凡人所不能经历的最奇特的处境中。自从我计划要把我的心灵在这种处境下的常态记录下来之后,我发现要从事这样一项工作,最简单最可靠的办法莫过于在我让我的头脑无拘无束、让我的思想纵横驰骋时,把我独自进行的漫步以及漫步时涌上心头的遐想忠实地一一记载下来。在一天当中,只有在这孤独和沉思的时刻,我才充分体现我自己,自由自在地属于我自己,能毫不含糊地这样说自己正是大自然所希望造就的那种人。我不久就感到,执行这个计划已经为时过晚。我的想象力已经不再那么活跃,不能再像过去对某一对象沉思默想时那样迸发出火花来了,也不再能沉醉于遐想的狂热之中了;我的想象力的产物已是回忆多而创造少;一种疲惫之感使我的一切智能
漫步之一我在世间就这样孑然一身了,既无兄弟,又无邻人,既无朋友,也无可去的社交圈子。最愿跟人交往,最有爱人之心的人竟在人们的一致同意下遭到排挤。他们以无所不用其极的仇恨去探索怎样才能最残酷地折磨我这颗多愁善感的心,因此把我跟他们之间的一切联系都粗暴地斩断了。尽管如此,我原本还是会爱他们的,我觉得,只要他们还是一个人,他们是不会拒绝我对他们的感情的。然而他们终于在我心目中成了陌生人,成了从未相识的人,成了无足轻重的人,因为这是他们自己的本愿。而我脱离了他们,脱离了一切,我自己又成了怎样一个人了呢?这就有待于我去探索了。不幸,要进行这样的探索,我就不能不对我的处境先做一番回顾:我必须通过这番思索,